第五十一章 日落故人情_大明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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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日落故人情

  正统二年,顺德公主下嫁武将石璟。

  正统五年,常德公主下嫁阳武侯幼子薛桓。

  正统七年春,紫禁城处处都沉浸在一派喜气之中。司礼监、鸿胪寺、宗人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筹备皇上大婚之事。年初由太皇太后张氏下旨,册封海州都指挥佥事钱贵长女钱孝慈为明英宗朱祁镇的皇后,并定于五月初三由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为副使,持节至钱府行纳采问名之礼;五月初七,以成国公朱勇为正使,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生杨溥、吏部尚书郭剌为副使,持节再至钱府行纳吉纳徽告期礼。

  由太皇太后下旨,礼部正式诏告中外,定于五月十九行皇帝大婚之礼。这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一次在紫禁城中为帝后举行大婚典礼。十五岁的明英宗成为了明朝第一位在登基之后迎娶皇后的皇帝,十六岁的钱氏也成为第一位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正红大袖祎衣,以一身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的华贵礼服,在百官与命妇叩首如仪、鼓乐震天的大典中走入坤宁宫的女主人。

  西苑长乐宫温室中,太后孙若微坐在矮榻上,怀里抱着一个用大红地云凤织金妆花缎包裹着的婴儿,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着,眼中倾泻而出的是满目的柔情,面上是和蔼的笑容。

  坐在她下首歪倚在厚厚的靠枕上吃着樱桃的常德公主忍不住撒娇道:“母后,这个小奶娃有什么好?眼睛随她爹爹那般,小得像一条缝,皮肤也不白,丑丑皱皱的,哪里有馨儿长得好,馨儿小时候也没见您怎么抱过。现在却对她这样爱不释手,真没见过太后抱小孩儿的。”

  “你这孩子,都做娘了,还跟自己的女儿吃什么飞醋?”若微瞥了她一眼。

  湘汀领着侍女端着各式的茶点步入室内,一面叫人把精致的杯碗盘碟放在炕桌上,一面笑道:“长公主自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当时在咱们皇太孙府,长公主刚降生那会儿,太后和先皇为了争着想多抱您一会儿,还吵着闹着赌气好几日没说话呢!”

  “真的?”常德公主瞪大眼睛看着湘汀,仿佛难以置信一般,“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记得?你就记得母后怎么苛责你、怎么拿戒尺打你、逼着你弹琴练字了吧?”若微似嗔非嗔地瞅了一眼常德,便低头亲了亲外孙女的小脸蛋,“小丫头,你说叫个什么名字好呢?真得容我好好想想!”

  常德公主从桌上拿起一块千层翡翠云片糕,一面嚼着一面说道:“母后还真是神机妙算!当初给顺德姐姐找了石璟那样一个耿直孔武的驸马,还记得她出嫁前哭天喊地,说母后害她,可是如今夫妻恩爱,接二连三地传来喜讯。前儿在东华门外遇到了,她竟然停车给我让行,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想不到她这千年难遇的暴躁性子竟让武将出身的石驸马给降住了,连带着她的性情也好多了!”

  若微笑而不语。湘汀接语道:“咱们娘娘说过,顺德公主那样的性子要是找一个温柔似水沉静内敛的驸马怕是反而会让她看不上,一味地忍让只会助长她骄横的气焰。而石驸马是武将出身,为人直爽,不会踩低捧高,更非势利之人,他只认一个‘理’字,若是公主蛮横无理,他才不管什么公主郡主的,自然也不会相让。他们硬碰硬地打上几回,公主自然服了。”

  常德公主点了点头,“哦,那母后为什么又给馨儿选了薛桓,他又有什么好的?”

  若微怀里的小家伙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不像是尿了。湘汀立即上前接了过去,“是饿了吧?咱们的小郡主可能吃了。”

  “可惜馨儿自己不喂养!”若微扫了一眼常德公主,目光紧盯着湘汀,一直见她走到东阁唤来乳母,侍女们放下锦帘,乳母开始给孩子喂奶,这才回过神来。

  “薛桓不好吗?”若微从炕桌上的描金高脚钵里盛了一碗加了山楂丝、玫瑰酱、杏花蜂蜜精心调制而成的杏仁豆腐递给常德。

  常德面上微红,“他有什么好?总是温吞吞的。亏他还是阳武侯的子嗣,一点也没得祖上真传,整天就知道吟诗作画,再有就是黏着人,烦都烦死了。现在他连演武场都很少去了。”

  若微听了浅笑连连,隔着桌子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常德公主的额头,“傻孩子,你的性子是外柔内刚,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若非一个文治武功兼修、琴棋书画刀箭俱全又儒雅出尘的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吗?再说,母后为何选他?你还不明白吗?”

  常德面上越来越红,嘟着嘴说道:“不说这个了,反正嫁也嫁了。如今最紧要的是祁镇的婚事。母后,此次皇祖母下懿旨为祁镇选后,从地方官员上报的名单到礼部择人筛选,直至宫监复选到最终的殿前御选,从始至终,您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呢?”

  若微端起案上的茶慢慢品着,眼底闪过一丝难掩的忧虑,如今在自己女儿面前,她再也无从掩饰,轻叹一声才缓缓开口道:“上心又有何用呢?这几年太皇太后深居简出,看似把皇上和朝政交给了我,可是这宫里宫外,有哪一件事能瞒得过她呢?又有哪一件事能拂逆她的意思?”

  “皇祖母对母后总是心存芥蒂,这次选后居然越过母后,最终定下的人选母后竟连见都没见过。可是母后,这毕竟是祁镇一生的幸福,这也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在紫禁城大婚的皇后,您就这么放心?这么不闻不问?万一若是那钱氏女不贤不孝不明,日后怎么统驭六宫、襄佐皇上?”常德说到此,面上的娇憨尽数褪去,她探着身子凑在若微耳边低语着,“皇祖母此举明摆着是在皇上身边放上一个自己称心的人,为日后辖制母后干政埋下伏笔。”

  若微面露苦涩,“于国她是太皇太后,于家她是皇上的嫡亲祖母。这个主她当得,也确该她来定夺。母后如今只盼着这钱氏慧敏通达,这才是祁镇的福气。”

  “太后!”宫女绮云近前来报,“选女汪氏在殿外候见!”

  “汪氏?”常德公主立即坐了起来,眼睛里放出熠熠的神采,“听出这次选女当中就属她文采出众,人长得好,又精通音律,母后召她来做什么?”

  常德公主看自己的母后先是怔了怔神儿,随即恍然明白了这里面的玄妙,便悄无声息地笑了,“母后难道是想后发制人?想以那汪氏为伏兵?”

  “死丫头,没个正形!”若微嗔怪道,“去,到东阁里避避。”

  “是!”常德公主冲若微扬起笑脸,别有深意地对视了一眼,之后便悄悄退下了。

  姗姗步入殿内的汪氏,中等身材,略微偏瘦,一袭淡粉色的纱衣素裙朴实无华,低垂着头令人看不到她的容颜,只是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典雅气度与风华。

  才十五,比馨儿还小上好几岁呢,若微心中暗暗喜欢。

  “选女汪氏拜见太后娘娘!”她恭敬地行了跪拜之礼。

  若微不动声色,迟迟没有叫她免礼起身。

  殿中寂静极了,若是寻常的女子第一次进入深宫面见太后,遇到这样的阵势即使不会惊惶失措,也会下意识地抬起头用满是疑惑的目光怯怯地看上一眼。可是她没有,依旧端端正正地跪在殿中,头是低垂的,然而腰背直挺,透着一种风骨。

  “抬起头来!”若微终于开口。

  晶莹如玉的瓜子脸上,那双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容貌姣好又秀美出尘,正是清雅至极,与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果然是位难得的绝色美人。只是看她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神态,与她十五岁的年纪竟毫不相仿。

  “汪氏梦涵,你知罪吗?”透窗而入的朝阳斜射在若微的身后,她仿佛周身笼罩在流光幻彩中,有种与生俱来的华贵气度,脸上神色忽明忽暗,任谁也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依旧跪在殿中的汪梦涵秀眉微蹙,又长又密的睫毛下一对美眸微微闪烁,她稍稍颔首,殿内便响起清丽的嗓音,“梦涵知罪!”

  若微紧盯着她的眸子,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这样的女子,这般的伶俐爽快,她着实喜欢,可是她又不能表露出来,于是刻意板起面孔问道:“那你自然也知道本宫召你来所为何事?”

  她摇了摇头,这一次仿佛才露出及笄少女的稚气与洒脱,她老老实实,开口便是“不知”二字。

  “扑哧”一声娇笑,从东次间八扇琉璃屏内传来,若微冲着那屏风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投在面前跪在她脚下的女子身上,“起来回话吧!”

  “太后尚未降罪,民女不敢!”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惶,又一次低下了头。

  “如何又自称‘民女’了呢?”若微身子向后微微一靠,仿佛有些倦了,“你是太皇太后命人从十三省选送的秀女中,经过层层遴选脱颖而出的名门淑女,更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若不是偶然突发的一场大病,又怎么会与后位失之交臂?如今你已大好,这皇妃之位自是推不掉的!”

  “请太后开恩!”汪梦涵面色微变,终于弯下身子以头触地,像在乞求,又透着骨子里的倔强,“民女不愿入宫!”

  她说得直截了当,若微反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语。是的,她不愿入宫,所以才在大选前夕自服大黄,连着泻了好几日,恹恹地拖着病体如弱柳扶风,自然在大选中出局。

  若微的目光再次投在她的身上,她从袖中甩出一个小物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掉在汪梦涵的面前。

  “这是你母亲送给你的?”若微透过她,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御花园里以玉笛迎风而舞的方子衿,恐怕只有这样的娘,才会孕育出如此灵秀倔强的女儿。汪梦涵悄悄抬起头,目光瞥到地上的物件,立即神色大变,眼中尽是惊恐之色,颤颤巍巍地将它拾起,再开口时已然目中含泪,“太后,此事乃梦涵一人而为,所有罪责也应由梦涵一人承担,万万不要牵连梦涵的家人!”说罢,她再次以头触地,不停地叩首。

  若微心中感慨极了,这丫头进宫时竟然以空心珍珠耳环夹带致人腹泻的大黄粉末,这心思真是巧妙,她的避宫之意又如此坚决,真不知该如何相劝。

  “你入宫前,你娘可是对你说过什么?”若微问。

  “我娘只是让我想清楚,是想做园中的时令花卉只开一季?还是做草做树,岁岁长青?”汪梦涵提到自己的娘亲,紧张的神情竟然渐渐平复了,她抬起头对上若微的眼睛,“我娘说,不管我如何选择,都不要后悔。”

  若微点了点头,二十年前在嘉兴公主的及笄礼宴上,当年还是太子妃的张氏就在御花园中宴请京城名媛,并令她们各自展才,以便观景亭中的诸皇子选妃。那时汪梦涵的母亲,兵部尚书方宾之女方子衿就是这样的一副傲骨,不媚不娇,不舞不歌,挨到最后,还是在若微和嘉兴公主的助阵下才勉强为之,就是为了逃离被选入宫的命运。

  只是她做得太过明显、太过张扬,以至于得罪了皇室。

  于是她从此在皇室宗亲的视线中消失了,只是这次汪梦涵太过优秀,若微看好她想让她成为祁镇的贤内助,所以才仔细去查了她的身世,这才发现她竟是故人之后。

  二十年过去了,拒绝的方式变了,变得更隐晦、更内敛了,可是拒绝的心境却没有变。

  “你不想入宫?不想成为皇妃?”若微心底是深深的遗憾和惋惜。

  “是!”她再不讳言,坦然相告。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她低吟的竟会是这首《怨歌行》,若微不禁黯然神伤,她以手托腮靠在引枕上,秀眉微拧,落寞的眼神中不禁有些游离。看来是自己多事了,原想着让这个灵秀慧敏的汪梦涵入宫为妃伴在祁镇左右,一来在太皇太后与钱皇后两代女主联手的内宫中为自己添一个助力,二来是真的看好她的人才,这样的人伴在祁镇身旁,她这个做母后的才能放心。

  可是现在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罢了,若微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仿佛难以置信,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凝望着太后的面容。太后比母亲口中描绘的还要美,她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美人如玉,容颜不老,端庄华贵间丝毫不见刻板严肃,明艳圣洁中透着绝代风华与灵秀绰约。这就是太后吗?

  “回去见到你娘,就说宫中的故人问她安好!”若微仿佛真的倦了,她倚在靠枕上闭上了眼睛。

  “是!”汪梦涵再次郑重地叩首之后,悄悄退下了。

  在热热闹闹地办完了皇帝大婚典礼之后,仁宗皇后,宣宗之母,英宗之祖母,被尊为太皇太后的张氏终于如愿以偿,带着对四世同堂美梦的期冀与稍许的遗憾,于正统七年十月崩逝。

  十一月,帝上尊谥曰“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

  十二月,张氏与仁宗皇帝朱高炽合葬献陵。

  正统八年十一月,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飘然而至,将整座紫禁城装点得异常圣洁。

  迁入仁寿宫的孙太后站在临溪亭上,远眺着被白雪覆盖的高大宫殿和如同琼枝一般的树木,呼吸着带着丝丝梅花淡香的新鲜气息,满眼凝华积素,如同置身在一个琉璃世界中,心情是难得的宁静与舒适。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湘汀颔首而立,悄悄上前掏出袖中的锦帕,为她拂去落在风帽上的飘雪,低声劝道:“娘娘,这外面天寒地冻的,站一会儿就好,可不敢久留。前晌皇上特意差人吩咐御膳房为娘娘备下了汤锅,还有新鲜的鹿肉、狍子肉……这会子,常德公主和小郡主怕是也进宫了,说是要和娘娘一起吃顿团圆饭呢!”

  “团圆饭?”孙太后低喃着,仿佛梦语一般,“长安宫那边的膳食可吩咐准备了?今儿顺德也该归省了,如今太皇太后不在了,咱们对她们母女要更为厚待才是。”

  “奴婢知道,全都准备妥了,只是听说静慈仙师自太皇太后过世以后,这精神是越发不济了。除了顺德公主入宫探视的时候能好些,平日里总是颠三倒四的,胃口也不好,睡得也不安稳。入冬之后更是隔三岔五地传御医,这汤药吃了多少副可总也不见好。”湘汀说到此处稍稍一顿,欲言又止。

  “她这是心病。”孙太后心知肚明。

  胡善祥被废之后能在长安宫怡然安居十多年,全赖太皇太后庇佑,如今太皇太后张氏崩世,与她斗了一辈子的孙太后成了后宫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她自然担心孙太后会借机报复。

  “咱们过去看看她!”孙太后顺着石阶缓缓向下走去,掐金云红鹿皮靴子走在厚厚的积雪上,一个一个小巧的脚印突兀地留在洁白的园中,竟像是一种新鲜的花样。

  湘汀皱了皱眉,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太监宫女紧紧跟上。

  长安宫依如过去数十年的冷清与肃穆,整座宫殿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侍女们靠在门后的棉帘下打着瞌睡,连孙太后一行人进入她们都未曾发觉。

  没有通报,也没有任何嘈杂的声响,可是长安宫的主人,曾经的胡皇后,如今的静慈仙师却是如此地警醒,立即辨出了来人。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十六年了,你终于肯踏入我这比冷宫还冷的长安宫了?”重重幔帐中,斜躺在卧榻上的废后胡善祥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孙太后。

  目光中闪过的怨与恨依旧是那样强烈,她丝毫没有下床请安行礼的意思。孙太后不以为意,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榻上的她,她老了,额头、下巴和眼角边上的皱纹是那样清晰,散落在身后的长发稀疏而花白。她比孙太后只大三四岁,然而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两代人。

  “咦?你今儿怎么没戴那顶十二龙九凤的金冠?还有皇后的礼服呢?”她痴痴的,眼神中有些迷离,突然闪过一道精光,竟拍手笑道:“是了,皇上死了,你早就不是皇后了。现在的皇后姓钱,你是太后,那金冠凤袍你也没穿戴几年吧?”

  “静慈仙师!”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听来是如此地刺耳,湘汀忍不住上前低喝相阻。

  “你喊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胡善祥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她呵斥道:“不知死的奴才!用不着你来提醒。这普天之下,皇宫内外,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我是静慈仙师,我是废后。”

  “你,还耿耿于怀吗?”孙太后亲自挽起床边的幔帐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苍老的容颜,孙太后突然觉得一切都过去了,相逢一笑泯恩仇,曾经的一切如同过眼云烟,真的都过去了。

  “当然!”胡善祥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凄苦无边,她对上孙太后的眼睛,冷冷笑道,“你如今高高在上主宰一切,自然可以不必挂怀。可是我的呢?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

  “你的一切是你自己造成的,没有人害你。相反,因为你,有人死得很惨、很无辜。”孙太后望着不远处静静喷吐着香烟的炉鼎,怔怔地有些出神。她又想起了紫烟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想起了司音、司棋。想到这儿,若微的心又渐渐硬了起来,对于床上那个人,她收起了最后一点怜悯之心。

  “成王败寇。你赢了,说什么都行!”胡善祥笑了,她索性转过身头冲里侧蒙上了被子,“你放心,我活不了多久了。先皇走了,太皇太后走了,我也该走了。可是孙若微,我恨你!我恨你!永远永远……”

  孙太后望着她的背影,她想劝却无从劝起,什么叫执迷不悟,如今才算真正领教。

  胡善祥一生都活在假想的危机与陷害中,为了想象中的自保,她做了多少错事。只是可惜,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得到真正的解脱。

  两个因爱成仇,在大明后宫斗争了数十年的女人,在最后一役尘埃落定输赢分晓之后,在长达十六年的时间里各自回避着,原本这该是她们解开心结的最后一场对话,只是可惜,依旧没有人能够真正释怀。

  正统八年十一月二十日,废后胡善祥带着满腹的幽怨在睡梦中悄然离世。

  十二月初八,仁寿宫传出孙太后懿旨,以国嫔之礼葬胡氏于京西金山。

  自此,孙太后在入宫三十五年之后,终于成为大明后宫的真正女主。只是此时世事变迁,对于朝政和后宫事务,她早已心如止水,无意再管,于是便将后宫事务交给英宗皇后钱氏主理,又正式归政于帝。从此,幼龄登基的朱祁镇终于开始了独掌朝纲的帝王生涯。

  孙太后归政于帝后迁出了紫禁城,于昌平凤凰山下一处农庄中安享晚年,常德长公主与驸马时常在农庄小住以奉慈娱,英宗也常遣人探视。

  除了正统十年孙太后传懿旨册封汪氏为郕王妃并回宫为其主婚以外,在整个正统年间,她几乎是深居简出,与世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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